长城汽车
不久前,在巴西圣保罗州伊拉塞马波利斯,一场颇具历史意味的仪式落下帷幕。
长城汽车巴西工厂正式竣工投产,巴西总统卢拉亲自在首台下线的哈弗H6 GT车身上签名——这不仅是对一家中国车企的认可,更像是为中国汽车产业“走出去”盖上的一枚鲜明印记。
这座工厂的前身属于戴姆勒集团,如今经长城改造升级,成为覆盖焊接、涂装、总装等核心环节的智能化生产基地,年产能5万辆。它不仅是一条生产线,更是长城在拉美市场的战略支点,以巴西为圆心,辐射墨西哥、阿根廷、智利等市场,串联起欧亚、东南亚与拉美的全球布局。
对巴西而言,它意味着就业与产业链升级;对长城而言,它是“生态出海”模式具象的落点。
不同于十几年前中国车企的“出口式出海”,这一次长城在巴西选择的是更为复杂也更具挑战的路径:深度本地化。投产只是开始,长城不仅在供应链端引入本地零部件厂商,还通过推动文化交流、融入社会习俗来塑造品牌认同。
几天后,刚从圣保罗返回的长城汽车总裁穆峰,在和笔者交流时还带着一种跨洋的思考——如何让出海不再停留在卖车,而是实现“研产供销服”的全价值链深度扎根?
这背后,既有中外产业链融合的故事,也有中国汽车品牌全球化的野心。
毕竟,单纯依靠出口的时代已经过去。今天的中国车企,面对的不只是销量曲线,而是如何在不同的文化土壤、制度环境和消费习惯中重新生根发芽。
长城选择在这个时间点高调投产巴西工厂,并抛出“生态出海”的战略口号,本质上是在回答一个行业共同的问题:在内卷激烈的中国市场之外,中国车企能否真正打开一条通向全球高价值市场的道路?
“生态出海”:从卖车到卖生态
在交流中,穆峰不断强调一个词——“生态出海”。在他的表述里,这不是一个漂亮的口号,而是一种被长城汽车反复论证过的生存逻辑。
十几年前,中国自主品牌的第一次出海,大多停留在“卖车”的层面:简单粗暴,把车卖到海外市场,再靠价格优势争夺用户。
然而这样的逻辑很快暴露短板,文化差异、消费习惯差异和政策壁垒接踵而来,产品生命周期短暂,品牌认知难以建立。穆峰直言:“当出海只是一种贸易,就必定会面临弊端。”
长城想要改变这一点。所谓“生态出海”,就是把研发、生产、供应链、渠道、服务一并带出去,形成一个完整的价值闭环。更重要的是,它不仅追求功能性的本地化,还要追求文化的本地化。
比如,在俄罗斯的冰雪道路上,对辅助驾驶的标线识别几乎“瘫痪”;而在巴西,消费者对车载音响的苛刻要求,甚至超越了对动力性能的关注。类似这样的差异还有很多,如果不真正扎根下去,根本无法通过国内的研发逻辑去理解。
“生态出海”的另一个关键,是供应链的双路径策略:一方面先建自己的体系,确保核心零部件的可控性;另一方面则与当地成熟产业协同,让价值真正留在本地。这与早期出口的模式形成鲜明对比。穆峰把这种模式比喻为“森林生态”——不是一棵独立的树,而是一片能够互相滋养的群落。
也许有人可能会提出质疑:这种模式是不是过于理想化?毕竟,不论是在南美还是东欧,市场政策的不确定性和地缘政治风险始终存在。而且,本地化越深,投入也越大,回报周期被拉长。对一家车企而言,是否值得冒这样的风险?
穆峰的回答很直接:如果只是把车卖出去,那中国车企在海外很难获得真正的尊重。只有当品牌成为社会的一部分,当工厂与当地经济融合,当产品带来切实的就业和生活改善,“中国车”才不再是廉价的替代品,而是能与日系、德系并肩的长期存在。
换句话说,“生态出海”不是锦上添花,而是长城汽车给自己设定的生存底线。
全球化棋局:在夹缝中寻找增量
如果把全球汽车市场比作一盘棋局,那么中、美、欧、日、韩就是“中心格子”——谁都想占,但局面早已被封死。根据穆峰的分析,这五大市场加起来,占据了全球近70%的销量份额,但它们几乎全部是存量市场:消费成熟、竞争激烈、进入壁垒极高。
北美市场壁垒最明显。传统上,它是美系车的本土堡垒,韩日系车用几十年的时间才逐渐占据份额。对于中国车企来说,除了极少数电动车品牌小规模试水,大多数连门槛都难以跨过。日韩市场更是铁桶一块,形成了几乎封闭的产业生态,别说中国品牌,连欧美车企想深入都困难重重。
既然中心格子难以突破,那机会只能在边缘。穆峰给出的答案是:“欧盟+增量市场”。欧盟虽然同样是成熟市场,但其新能源转型速度快、政策倒逼强,中国品牌在电动化与智能化上的优势,反而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文化与渠道的短板。更关键的是,欧盟市场的开放性相对高于美日韩,它是长城眼中“第一优先级”的海外目标。
另一个突破口,则是被忽视的“增量市场”。拉美、中东、东南亚、非洲,这些区域占据了全球超过30%的份额,且远未饱和。以巴西为例,千人汽车保有量超过500,却仍存在公共交通不足、汽车刚需强烈的矛盾。这里的消费逻辑和欧美截然不同:一辆车可能不是身份象征,而是家庭日常生活的刚需。长城正是看中这种“刚需+空白”的结合点,才决定在圣保罗重金布局工厂。
这种选择看似务实,却也充满挑战。增量市场意味着潜力,但同时意味着政策不确定性、汇率波动和基础设施不足。正如穆峰所说:“必须画出友好度、依赖度、市场规模的几何范围,再决定投入。”换句话说,这不是单纯的商业决策,更是一场地缘政治与产业链的豪赌。
批判性地看,中国车企在海外的扩张,很容易掉入“日本陷阱”。上世纪的日系品牌,同样凭借成本与效率优势席卷全球,但当全球格局变化、汇率冲击来临时,它们很快陷入困境。长城能否避免重蹈覆辙?关键在于,它的“生态出海”是否能真正构建出比价格优势更稳固的护城河。
在这盘全球棋局中,长城更像一个耐心的棋手:中心格子谨慎布局,边缘市场加速突围。问题是,这种夹缝生存的路径,能否撑起长城的全球化雄心?这或许可以从它的技术布局上找到一些答案。
多动力路线:技术哲学与产品边界
长城在技术路线上的坚持,常常被外界解读为保守——不做增程,不押宝单一技术,而是提出了一个听上去略显笼统的概念:“泛内燃机战略”。
穆峰给它的解释是:多动力路线均衡发展,谁都不能抛弃。
这并非没有逻辑。新能源基础设施在不同国家的差异,决定了动力路线不可能一刀切。在中国和欧洲,充电桩密度和政策补贴让PHEV成为家庭的主力车型,纯电动车则更适合作为第二辆车;在俄罗斯,漫长冬季和稀缺的家用充电桩让纯电几乎没有市场;而在巴西,电价低廉、车位宽裕,反倒让纯电有了广阔的普及前景。
支撑这种全球适配的,是长城的组件管理思维。简单说,就是把发动机、电机、电桥、电控等模块化处理,再根据市场需求“拼装”。就像搭积木:少一块是燃油,多一块是PHEV,换一种组合就是纯电。这样的模块化不仅提升了效率,也让长城在全球市场中能快速应对不同能源政策和油品差异。穆峰甚至坦言,长城的技术架构更接近丰田的TNGA——追求效率,而不是品牌“独占技术”的炫耀。
然而,这种多动力也带来一个质疑:它是否意味着技术战略上的摇摆?在行业普遍向电动化加速奔跑的时候,长城坚持多路线,是否会错失在单一领域的领先机会?一些批评者认为,多动力容易让研发资源被分散,降低突破性创新的可能。
但从另一面看,多动力正是长城的生存哲学。在电动化浪潮裹挟一切的时候,它保持了一种冷静:不去追逐概念性的弯道超车,而是用更长的时间周期,构建全球不同市场的“最优解”。
技术的边界最终是由市场划定的。长城的选择,既是对全球不均衡现实的回应,也是对自身长期主义的坚持。它可能不会成为新能源赛道上跑得最快的那一个,但它试图成为活得最久的那一个。
长期主义与高质量发展:长城的底色
在谈到“高质量发展”时,穆峰没有给出复杂的KPI,而是直接把“信任”放在第一位。在他看来,无论是中国用户还是海外用户,能否建立长期信任,决定了长城能否在全球市场站稳脚跟。
“只要用户还在开这辆车,我们就必须持续维护它。”这句话的锋利之处在于,它直击了智能辅助驾驶和软件迭代时代的本质:车企与用户之间的关系,已经从“一手交钱一手交货”变成了长期陪伴。
这也是为什么长城在智能辅助驾驶上坚持自研。穆峰甚至用了“人命关天”来形容:“如果把智能辅助驾驶全权交给供应商,那就是不负责任。长城就不可能存在。”这句话的态度极为鲜明,它反映出长城对智能化趋势的理解,与行业中普遍外包的做法相比,长城选择了一条更重也更难的路。
而在面对“内卷”时,长城的答案是差异化。价格战是同质化的产物,只有当产品真正形成不可替代的标签,才能跳出恶性循环。从哈弗SUV的聚焦,到坦克品牌“铁汉柔情”的叙事,再到魏牌和欧拉的差异化定位,长城一直试图让每一个子品牌都有独立的灵魂,而不是复制粘贴的模板。
长期主义并不浪漫,它意味着持续投入和延迟回报。穆峰透露,长城希望在未来三年内,把国内与海外销量比例从当前的失衡,调整到接近1:1。这几乎是一次高压冲刺:既要在国内“反内卷”,又要在海外跑马圈地。但在他看来,这才是最科学、也是最符合长城生存逻辑的目标。
批判地看,长期主义也是最容易被滥用的概念。几乎所有车企在面对短期压力时,都会用“长期”作为遮羞布。然而对长城而言,它真正的考题在于:能否在坚持价值主义的同时,保持足够的效率与创新速度,不被时代抛下。
长城的故事,最终落在一种“耐心”。它没有特斯拉那种激进的冒险,也没有日系车那种极致的精打细算,而是选择了一条更像“农夫”的道路:播种、扎根、等待收获。在全球化与电动化的双重巨浪下,这种姿态看似笨拙,却未必没有未来。(本文首发于钛媒体APP,作者|李玉鹏,编辑|李程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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