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初出茅庐用一叠草稿纸,成功动摇了物理学百年根基…

资讯 » 新科技 2025-08-23

1905年的春天,瑞士伯尔尼专利局的三级技术员阿尔伯特·爱因斯坦在办公桌抽屉里悄悄展开一叠草稿纸——那里藏着他关于光的本质的革命性思考。这位26岁的年轻人不会想到,他在《物理学年鉴》上发表的论文《关于光的产生和转化的一个启发性观点》,将掀起一场改变物理学根基的暴风骤雨。

在这篇被他本人唯一称为“革命性”的文章中,爱因斯坦提出了一个颠覆百年的假说:光的能量在空间中并非连续分布,而是由不可再分、局限在空间各点的“光量子”(后称光子)组成,每个光量子携带能量E=hν(h为普朗克常数,ν为光的频率)。

这一观点如同投进平静湖面的巨石,直接挑战了统治物理学百年的麦克斯韦电磁理论,动摇了光作为连续波动的根基。


1927年,爱因斯坦在布鲁塞尔举行的索尔维会议上的合影,第一排中间为爱因斯坦(Wikipedia)

然而,迎接这位年轻人的不是赞誉,而是近乎一致的冷遇。物理学权威们斥责其为“异端”,甚至量子论的奠基人马克斯·普朗克也批评他“走得太远”。

在近二十年的漫长争议中,三位关键人物——普朗克、密立根与康普顿——以截然不同的角色,共同接力完成了光量子假说从被拒斥到被接纳的科学革命长跑。这段充满戏剧性的历史不仅见证了人类认知的跃迁,更揭示了科学范式更替的艰难与壮美。

Part.1

奠基者的质疑:普朗克的保守与调和困境

颇具讽刺意味的是,量子理论的开创者马克斯·普朗克,竟成为光量子假说最坚决的反对者。1900年,普朗克提出能量量子化概念(E=hν)以解释黑体辐射,但他认为量子化仅限于物质振子发射或吸收能量的过程,辐射在真空中传播仍是连续的麦克斯韦波。1907年,他在致爱因斯坦的信中直言:

“我为光量子寻找的不是它在真空中的意义,而是它在吸收和发射地方的意义......真空中的过程仍应由麦克斯韦方程精确描述。”

这揭示了两人的根本分歧:普朗克将量子视为解释能量交换的数学工具,是经典理论框架下的修补;爱因斯坦则视光量子为描述光本质的物理实在,要求彻底革新光的理论基础。

当时,光的波动性已被杨氏双缝干涉实验确凿证实,而支持粒子性的仅有光电效应等少数现象。普朗克的保守立场代表了主流物理界的认知惯性。


图2 双缝干涉实验的示意图(Wikipedia)

1913年,普朗克在推荐爱因斯坦进入普鲁士科学院的信中,一面盛赞其相对论成就,一面不忘声明光量子假说是爱因斯坦的“失误”。面对普朗克等权威的反对,爱因斯坦在1909年萨尔斯堡德国科学家年会上首次公开系统论证光量子假说时,仍不得不谨慎声明:“这个概念具有暂时性特征,因为它与实验验证过的波动理论不相协调。”这反映了他对波粒二象性深层矛盾的清醒认识。


1911年,第一届索尔维会议的合影(Wikipedia)

普朗克与爱因斯坦的争论背后,是两代物理学家的思维差异。普朗克曾感慨:“新科学真理的胜利,不是靠说服反对者,而是因为反对者最终逝去,熟悉它的新一代成长起来。”这句话后来成为科学革命的经典注脚。

但鲜为人知的是,这两位理论巨匠私下却保持着深厚友谊。1913年夏天,普朗克与物理学家能斯特专程乘火车到苏黎世拜访爱因斯坦。当两位年过半百的学者走出车厢,看到手捧鲜花迎接的爱因斯坦时,一场影响物理学走向的对话就此展开——他们最终说服爱因斯坦前往柏林工作。

Part.2

十年“打脸”:密立根的精密证伪与意外证实

当理论争论陷入僵局,美国实验物理学家罗伯特·密立根站了出来。他坚信爱因斯坦的光量子假说是错的,经典波动理论才是光的真理。为了证明这一点,他决心设计一个前所未有的精密实验,目标是直接测量光电效应中电子的能量与光的关系。

为此,密立根和他的团队耗费了整整十年(1905-1915),打造了一套极其精巧的实验装置:

超高真空环境:将装置内部抽到近乎太空般的真空,排除气体分子的干扰。

实时“刷新”金属表面:用微型刀具在真空中不断切削电极,露出绝对干净、无氧化的纯金属表面。

精准的“光调色盘”:使用汞灯发出六种颜色(波长)非常精确的单色光,从紫外线到可见光。

捕捉电子的“灵敏耳朵”:用超灵敏的静电计,探测金属被光照后释放出的微弱电子流(光电流)。

密立根的核心目标是:测量不同光照射下,被打出来的电子的最大能量(表现为“遏止电压”)。他期待的结果是:光的强度越强,电子能量越大(经典理论预言)。如果实验结果是这样,就能推翻爱因斯坦的理论。反之,如果光的颜色(频率)决定电子能量(爱因斯坦预言),那将是对经典理论的巨大挑战。

然而,实验结果让密立根大吃一惊——数据清晰地支持了爱因斯坦:

频率决定能量:遏止电压与光频率(而非强度)呈完美线性关系。也就是说,高频紫光打出高能电子,低频红光打出低能电子。这直接证实了爱因斯坦的核心预言:光电子能量只由光频率决定,彻底否定了经典“能量积累”模型。

普朗克常数h的普适性:从线性关系的斜率计算出的普朗克常数,与普朗克研究黑体辐射得出的值惊人一致。这证明同一个量子常数既支配炽热物体发光,也支配光电效应,揭示了量子规律的普适性。

逸出功W₀的物理实在:实验直线的截距揭示,不同金属释放电子所需的最小能量(逸出功W₀)并不相同,这验证了爱因斯坦引入的“逸出功”概念,确认为金属的固有属性。


1932年,密立根和爱因斯坦在加州理工学院的合影(Wikipedia)

面对无可辩驳的数据,密立根在1915年论文中承认:“实验精确地验证了爱因斯坦方程……尽管其物理假设(光量子)看似荒谬。”1923年在诺贝尔奖演讲中,他更是感慨:“我花费十年试图推翻爱因斯坦理论,最终数据迫使我承认其正确性。”这场“被迫的胜利”彰显了实验数据对理论的终极裁判权。

Part.3

决定性一瞥:康普顿“看见”了光子

光电效应只证实能量离散,却仍留下悬念:光量子是否像实物粒子一样拥有动量?1922年深秋,芝加哥大学一座由红砖砌成的实验室里,阿瑟·康普顿(Arthur H. Compton)把一束波长极短的X射线射向一块看似普通的石墨晶体。他屏息凝神,等待的不是美丽的衍射环,而是一场“粒子台球赛”的开球。


康普顿正在操纵X射线光谱仪(Wikipedia)

康普顿在感光底片上看到了两条清晰分离的光斑:一条与入射波长完全重合,光子只是“擦肩而过”,几乎未失能量;另一条却奇迹般地移向更长波长,能量减少,波长被“拉长”——这是经典波动图像无法解释的。

更关键的是,康普顿发现:散射光波长的增加量(“红移”程度)呈现出一个清晰的规律——它仅与散射角θ(光子被偏转的角度)有关,且随散射角增大而单调增加。为了验证这一规律的普适性,他更换了多种散射材料:从石墨、石蜡、铝片,实验结果都一致——波长偏移量完全独立于材料种类,只取决于散射角。

这一现象彻底超出了经典波动理论的解释能力。康普顿意识到,必须引入新的物理图像:将X射线光子视为携带能量(E = hν)和动量(p = h/λ)的粒子,与靶物质中近似静止的自由电子发生碰撞。如果这个碰撞过程严格遵守能量守恒和动量守恒定律(如同两个台球的弹性碰撞),那么理论计算将预言:散射角θ越大,光子损失的能量就越多,其波长增加量(Δλ)也就越大。

康普顿将不同角度下测得的波长偏移数据,与基于能量-动量守恒原理推导出的理论关系进行比对,发现所有实验点都精确地落在理论曲线上,完美吻合。这一无可辩驳的吻合,提供了光子具有动量的直接实验证据,强有力地支持了爱因斯坦的光量子假说,并确证了光具有粒子性这一基本属性。


康普顿散射的示意图(Wikipedia)

每一个实验点都落在理论曲线上,像钉子一样钉住了光子的“粒子身份”。

为了说服仍沉浸在波动幻想中的同僚,康普顿在1923年春天举办了一次公开演示。他把X射线管、石墨靶、旋转臂式探测器搬进芝加哥最大的阶梯教室,现场调整散射角,实时投影计数器的“咔哒”声。当臂架转到90°时,扬声器里传来密集而清脆的脉冲——那是单个光子被电子撞飞后,探测器发出的“目击证词”。台下惊叹声此起彼伏,一位老教授喃喃道:“原来X射线真的是弹珠。”

就在康普顿论文刊出不久,中国留学生吴有训加入战团。他系统更换散射材料:石蜡、硫、铝、铜......每一次实验,散射后光子波长的增加量都只与角度有关,与材料无关。吴有训将15组数据绘制成一张巨大的“康普顿-吴图”,曲线重合得天衣无缝。这份手稿至今仍保存在清华大学档案馆,成为东方学者对量子革命的直接贡献。

1924年4月,爱因斯坦在《柏林日报》撰文,用大众语言总结这场“台球赛”:“光子不仅携带能量包,也携带动量包。当它撞上电子,就像两颗台球相撞,能量与动量都守恒。我们终于被迫承认,光既是波,也是粒子。”

文章发表当天,柏林街头报童高喊:“光,原来也会打台球!”一夜之间,光量子从“可疑假说”跃升为“家喻户晓的粒子”。1927年,康普顿因该发现荣获诺贝尔物理学奖(与威尔逊共享),标志着光量子作为物理实在被最终接纳。

Part.4

真理的接力赛

这场持续二十年的科学验证长跑,完美呈现了科学革命的经典路径:普朗克的质疑代表对旧范式的守护,密立根的证伪彰显实验的仲裁力量,康普顿的观测则提供决定性证据链。三人接力推动物理学完成根本性跃迁:能量从连续到离散,量子从工具到本体,研究从现象描述到本质探索。

耐人寻味的是历史的时间差:爱因斯坦1921年因光电效应获诺奖时,颁奖词仅提“发现光电效应定律”,刻意避用“光量子”一词;而康普顿1927年获奖才标志着理论全面胜利——科学共识的形成,往往滞后于真理的发现。

爱因斯坦的光量子假说如同一把钥匙,开启了量子力学的大门。它不仅直接启发德布罗意提出物质波理论(1924年),催生薛定谔波动方程(1926年),更奠定了现代量子光学的基础。从激光技术(受激辐射理论的应用)到光伏发电,从高能物理探测到量子通信,爱因斯坦1905年的奇思妙想已融入人类科技的血液。

再次回望这段历史,光量子的故事告诉我们,真理从不会不战而胜——它需要思想的勇气、实验的严谨,以及那些在黑暗中坚守光明的灵魂。爱因斯坦在伯尔尼专利局抽屉里藏匿的革命火种,最终照亮了人类认知的新大陆。

参考文献:

[1]Einstein A. Über einen die Erzeugung und Verwandlung des Lichtes betreffenden heuristischen Gesichtspunkt[EB/OL].(1905-1-1)

[2]Millikan R A. A Direct Determination of" h."[J]. Physical Review, 1914, 4(1): 73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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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4]Compton A H, Woo Y H. The Wave-Length of Molybdenum Kα Rays When Scattered by Light Elements[J].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, 1924, 10(6): 271-273.

[5]Enders P. State, statistics and quantization in Einstein’s 1907 paper,‘Planck’s theory of radiation and the theory of specific heat of solids’[J]. ICFAI University Journal of Physics II, 2009, 2(1): 176-195.

[6]Einstein A. The Collected Papers of Albert Einstein, Volume 15: The Berlin Years: Writings & Correspondence, June 1925–May 1927-documentary Edition[M].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, 1987.

出品:科普中国

作者:栾春阳、王雨桐(清华大学物理系博士)

监制:中国科普博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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