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 年 11 月 6 日,美国分子生物学家詹姆斯·杜威·沃森(James Dewey Watson)在纽约长岛的一家临终关怀机构去世,享年 97 岁。这位曾提出 DNA 双螺旋结构并获得诺贝尔奖的科学家,在生命最后几年中长期卧病,几乎不再公开露面。他的一生,写满天才的辉煌,却也布满争议的阴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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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 | 詹姆斯沃森晚年(c&en)
沃森的科学贡献诞生于 1950 年代初的剑桥。那是分子生物学的萌芽期。物理学家薛定谔(Erwin Schrödinger)在《生命是什么?》(What Is Life?)一书中提出,生命的遗传信息可能储存在某种“有序的分子”中。这一观点吸引了一批年轻研究者,他们希望用物理与化学的方法解答生物学问题。沃森当时刚从印第安纳大学取得博士学位,研究噬菌体病毒,对基因如何复制产生兴趣。1951 年,他获得研究奖学金前往英国,在剑桥大学卡文迪许实验室继续寻找答案。
在剑桥,沃森遇到了年长他十二岁的弗朗西斯·克里克(Francis Crick)。克里克出身物理背景,正在尝试利用 X 射线晶体学研究蛋白质结构。沃森擅长思维推演,克里克擅长空间建模,两人迅速成为搭档。尽管他们在实验室的正式研究方向并非 DNA,但对遗传本质的共同兴趣让他们频繁交流、讨论。他们的设想很直接:DNA 可能以某种规则的方式自我复制,而揭示其分子结构是理解生命的关键。
但当时的研究环境并不宽松。科学界普遍认为 DNA 只是细胞内一种储存物质,蛋白质才是生命的核心。更关键的实验数据掌握在伦敦国王学院(King s College)手中。那里的两位研究者——莫里斯·威尔金斯(Maurice Wilkins)和罗莎琳·富兰克林(Rosalind Franklin)——正在利用 X 射线衍射技术研究 DNA 的晶体结构。富兰克林的实验技术精准,她拍摄的高分辨率衍射图像揭示了 DNA 呈螺旋对称的迹象,但她本人仍在分析数据,尚未发表。
1952 年底,在富兰克林不知情的情况下,威尔金斯将她最新的 X 射线衍射图像——“照片 51”(Photo 51)展示给了沃森。不同于模糊的早期结果,这张图像的清晰度极高,显示出典型的螺旋衍射花纹。沃森一眼便认识到其意义。结合他与克里克此前的模型假设,两人迅速意识到 DNA 很可能由两条互补链构成,碱基配对维持结构稳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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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 | 富兰克林与 Photo 51(Wikipedia)
几周后,他们在剑桥实验室用金属棒和纸板搭建出模型,并确定碱基配对规律:腺嘌呤与胸腺嘧啶、鸟嘌呤与胞嘧啶配对。模型建立后,他们写成短文,于 1953 年 4 月 25 日在 Nature 杂志发表。那篇不足千字的论文,开头一句写道:“我们希望提出一种 DNA 的结构,这种结构可以解释遗传物质的复制机制。”
在整篇文章中,他们并没有提到富兰克林。只是在附带说明提到,他们的模型“得益于国王学院的未发表结果”。然而当时富兰克林已经离开国王学院,她并不知道沃森和克里克曾直接看过那张关键的“照片 51”,也不清楚他们在模型建立过程中具体依赖了哪些她的结果。1958 年,由于长期接触高剂量 X 射线,富兰克林罹患卵巢癌去世,年仅 37 岁。
1962 年,沃森、克里克和威尔金斯三位科学家共同获得诺贝尔生理学奖或医学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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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Nature)
几年后,沃森出版回忆录《双螺旋》(The Double Helix),以个人口吻回忆当年往事。书中,他以带有玩笑和主观色彩的语言描述富兰克林,轻佻地称她为 Rosy(富兰克林名字为 Rosalind),并评判其缺乏女性气质:“她从不涂口红来衬托那一头黑直发,三十一岁的她穿衣风格却像一个英国书呆子少女一样缺乏想象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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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The Double Helix)
这些描述引起广泛争议。批评者认为他低估了她的贡献并且带有性别偏见。沃森在随后接受采访时表示,书中只是记录了当时的科研环境,并非有意冒犯。
出乎意料的,这次争议反而为他获得了更高的公众关注度。
他开始频繁出现在电视节目和公众演讲现场,并且迎来了自己事业的另一座高峰——1968 年,他出任冷泉港实验室(Cold Spring Harbor Laboratory)负责人,带领实验室从病毒研究中心转型为分子生物学的核心基地,推动了基因克隆和癌症机制的研究。他提倡自由的学术环境,吸引了全球的青年科学家。在上世纪八十年代,美国的生物技术浪潮兴起,他成为科学与政策之间的关键人物之一。
1990 年,人类基因组计划(Human Genome Project)正式启动,沃森担任首任总监,提出“我们要读懂人类的全部遗传文字”。那一刻,他似乎再次站在时代的中心。
然而,科学世界的掌声并未持续太久。进入晚年,沃森因一系列公开言论再度成为争议的焦点。2007 年,他在接受英国《星期日泰晤士报》采访时。表示自己对非洲的前景感到悲观,因为“智商差异可能有种族因素”。这番公然的种族歧视言论公布后,冷泉港实验室马上暂停其职务,随后撤销了他的名誉头衔。科学界也普遍谴责其观点缺乏科学依据且具有歧视性。
与半个世纪前那场尚能被归于“性别偏见”的争议不同,这一次,他的言论几乎抹去了自己最后的社会存在。媒体描写他在纽约郊外的住宅中独居,偶尔出现在私人聚会,但再无公众演讲。2014 年,沃森拍卖了自己的诺贝尔奖章,称“希望重新获得被学界遗忘的存在感”。此后他几乎完全退出公共活动。家人透露,2019 年一次车祸后,他健康状况持续恶化,直至去世。
沃森的去世引发了科学界和媒体的广泛报道。多数机构在悼词中强调他对分子生物学的贡献,也提及其争议性。《华盛顿邮报》评论称,他“既是揭示生命密码的先锋,也是被自己信念困住的人”。评价简短,却概括了他生命的两面。
有人认为,沃森只是那个旧时代的产物。他的直率、傲慢和缺乏社会敏感,反映了 20 世纪中叶科学界的文化:男性主导、竞争残酷、追求胜利而非公正。也有人认为,他的问题更深——一种不愿更新的世界观。科学在快速演进,而他仍试图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逻辑解释人类差异。对基因的信仰曾让他发现生命的本质,但同样的信仰,也让他误以为基因能解释一切。
人性的局限,就在于知识与偏见往往并存。不管对于科学家还是每一个个体来说,在追求科技进步的同时,不应该放弃对自身乃至外部世界的省察,否则也将被偏见所困滞。
无论如何,沃森的科学贡献无可否认——从 DNA 双螺旋的发现,到推动人类基因组计划的早期构想,他改变了人类理解生命的方式。
参考资料:
1.James D. Watson—The Double Helix: A Personal Account of the Discovery of the Structure of DNA
2.Brenda Maddox—Rosalind Franklin: The Dark Lady of DN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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